马车停在了驿馆门口,她喜上眉梢,扶着柳树艰难起身,望着马车,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脚,接着转身就要躲回柳树的阴影里。
可为时已晚,漆黑的四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瞬间,她就被几个人围在了中间。
难怪马车安静地异常,若是婵娟,定会迫不及待下车寻她了。
“阿衡”,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打算去哪儿?”
尘埃落定,她还是没能逃脱。
她无可奈何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平静地回身,看向那个正踩着脚凳,气定神闲走下马车的男人,开口道:“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与脸颊冻得通红,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她不同,他身披一件雪白狐裘,头戴鹊尾冠,步履缓慢沉稳,整个人淡定又从容,宛如下凡的飘飘谪仙,只是谪仙此刻面色冷清,眉眼疏离,不复从前的柔情。
“我还不知道阿衡有这样的胆魄,单骑背着一副弯弓就敢走小路回甘泉宫”,他闲步走到她的近前,低头缓声问她:“怎么不告而别?”
“跟你说了,你会让我走么?”她抬头直视他的双眼,面上毫无惧色。
两人对视,他淡然笑笑,“阿衡是个小骗子,人前装得乖觉温顺,人后不知道动什么歪脑筋,前脚说了等我回去,后脚就脚底抹油要开溜”。
前两日休沐后,他得赶回宫里,穿戴好了斗篷要走时,她突然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从后头圈住了他的腰,依依不舍的。
“怎么了?”他扭脸问她。
她有些郁郁寡欢,“不想让你走”。
难得能听她说句讨人欢心的话,他内心悸动不已,情不自禁握住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一笑,“很快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她下巴拄着他的脊背,仰头瞧着他的侧脸问。
“若是没有要紧事,大约大后天就能回来一趟”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有三日”。
他转身抱住她,亲了下她的额角,说:“三日很快”。
她这才眉开眼笑,“嗯,我等你回来”。
两人又腻乎了好一阵子,他才出门,可他的喜悦并未持续半日,过了晌午,就收到下头递上来的信儿—她跟婵娟见面了。
按说主仆情深,见个面算不得大事,关键就在于,婵娟跟她分开后,并未离开长安回甘泉宫去,而是各个街市打转,买了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有从西域商人手里花重金购得的良驹,还有一样稀罕的玩意儿—曼陀罗花粉。
“曼陀罗花粉…”,他眉宇微皱,两眼定定地瞧着手指间捻着的淡黄粉末,自言自语道:“她这是打算给谁用?”说着,还把疑惑的眼神递给了景安。
景安心话给谁用自己猜不着,不过,还是奉劝公子您自己当心,可景安到底忍住没说,只意味深长回看他一眼。
又过了两日,他知道了。
她把曼陀罗花粉撒到了琇莹的茶水里,从芙蓉阁跑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靠着凭几,闭目扶额,面色不虞,少顷又缓缓睁眼,将视线转向远处,哂笑一声,“她倒真是出息了”。
她传信儿给婵娟,他知情,她想见婵娟,他默许,她不信自己,他也理解,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想她对自己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舍,没想到她跑起来,却丝毫没有犹豫。
一想到或许从一开始接近琇莹,她就是在筹谋着逃跑的这一天,他都有些佩服她的隐忍和心思了。
“公子,追,还是不追?”景安问询他的意思。
他的灰暗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倏地起身,疾步往外走,从景安身前经过时,还拽走了景安手里的裘衣,留下一句颇有分量的话。
“让人跟住了,我随后就到,这回要是再把人弄丢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其时,景让也正一路搜寻着往甘泉宫方向赶。
可策马疾驰了十几里路,景让突然身子后仰,使劲勒住了缰绳,黑马前蹄腾起,嘴里吐着白气,不住嘶鸣,猝然停住。
两个侍卫见状也先后勒停马。
“头儿,怎么不走了?”高个儿侍卫拽紧缰绳,不解地问,胯下的马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焦灼,在原地不停踏着步子。
景让单手拽着缰绳,望着眼前笔直的官道,眉头紧锁,“万一她骑马打小路跑了怎么办?”
若是骑马,那走小路无疑是最近便的。
“那条小路杂草丛生,她一个女人怎么敢去?”
景让拿马鞭挠了挠头,说:“那可不一定”,这个女人可是动过自己下手杀人念头的主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景让刚想吩咐高个儿侍卫从小路往前找,就听得身后有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回头一瞧,是中常侍带人赶来。
“公子”,人在自己手上跑了,景让不知该如何交差,垂下了头拱手。
他停下,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只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