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能理解乔徽当初挥拳打人的心态。
显金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她只是兢兢业业地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不李代桃僵、不以次充好……偏偏每每有人想要攻讦陈记时,首当其冲,便是拿她的身世做文章。
陈笺方将书院的布袋紧紧拎在手上,跨步向前,正欲开口,却听身旁的小姑娘高声道,“给他们退款!”
显金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门口,示意李三顺带着周二狗并几只腿部挂件先进去,周二狗颇为担忧,挂了眼门外,显金安抚似的拍了拍门板,本是笑着,一转头却面无表情道,“诸位不就是退个描红本的银子吗?统共五十文钱的事儿,还专做了木牌子、邀了亲友弟兄来助阵……”
显金勾勾嘴唇,扯出一抹笑,“未免为虱子烧了旧棉袄——小题大做了吧!”
“你甭歪曲事实!”为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直缀长衫,手快戳到显金鼻尖,“你就说!你是不是小娘生的!你娘是不是陈三爷的小星!你是不是随了你娘的姓!”
显金后槽牙咬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住这中年人。
看着很眼熟。
显金与董管事对视一眼,董管事朝他微微颔首,显金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中年人被盯得发毛,手指头往后一缩,声音尖厉又虚张声势,“你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作甚!——本就是这个道理啊!在陈记买纸的都是读书人,哪个读书人愿意买贱妾生的做的纸啊!呸!也不嫌脏!”
其余跟来的读书人打扮的皆作附和。
博儿急得挠后脑勺,“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买个纸,是不是也要将别人八辈祖宗挖出来啊!”
中年书生极为倨傲地仰着头掉书袋,“如今圣人推崇理学,便可知宗教礼法不可乱也!你我皆为读书人,自知笔墨纸砚如何珍贵。这般珍贵之物,你我是否能接受出自一个为父不详的贱妾手中?!”
这……
这倒是真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写东西的笔墨纸砚都变得风雅神圣。
——而显金的出身确实有些尴尬。
“你只知圣人推崇理学,礼乐崩坏,你却不知圣人乃先皇第四子,当今太后乃先皇静妃——若如你所言,治下如今这海清河宴盛世光年的圣人也是你口中的“庶出”……你又意当如何?”
陈笺方向前踏一步,在显金意料之外的开了口。
显金有些着急。
走科举经济仕途的,当爱惜羽毛。
不掺合进市井杂事,就是第一准则。
乔徽胆感当街挥拳,不过是依仗出身清贵世家,他爹是大魏李刚。
而希望之星有啥?!
唯一的依仗,前段时间也被埋进了土里。
显金伸手去够,企图拦住希望之星,却见陈笺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双手向东拱手作揖,姿态恭顺温驯,说出的话隐晦且充满威胁,“您且说说,您姓甚名何?我虽不才,却也是正经过了乡试的举子,承朝廷免役、去税等恩德良多,您既瞧朝廷不起,那我等必定将你告到知府台前,与你好好分辨一二。”
为首中年人大惊失色。
宫闱秘辛,他如何知道!
怕是整个泾县都不知道当今圣人是皇几子,生母是什么位份吧!?
陈笺方此话一出,铺子门廊前众人哗然!
哗然的点,有些不同——
这是举人老爷诶!
是活的举人老爷诶!
且是面目俊朗、年轻挺拔的举人老爷诶!
瞧瞧着挺直的脊背、如星辰的眼眸、如刀锋的眉目……啧啧啧,这活的举人老爷不好见,就算有青城山院坐镇,泾县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来个举人,更何况青城山院里的都是些高岭之花,寻常不出山门,如这般站在大街上自曝身份、在相貌上又极为优越的举人公,可真是太少见了!
物以稀为贵,何况这稀叠加了漂亮这一更稀少的优势,一时间围观群众们都不太敢随声附和、感性吃瓜了。
也有胆子大点的围观女群众,心怀他意地扯着嗓门嚷,“……您是举人老爷吗?那先且问问您姓谁名何呀!”
陈笺方朝问方拱拱手,“本人陈记纸行长房行二。”
“原来你就是陈二郎呀!”
发问的少女咯咯笑起来,当即坚定地站在了陈记立场,同仇敌忾地指责起中年人,“你莫不是见陈家出了个年纪轻轻的举人老爷,而你一把年纪还是个童生,心怀妒忌才搞了今天这一出吧!”
显金见这少女一张俏脸绯红,怀里掐着一张麻姑献寿的丝帕,穿着一件松江直梭布织成的袄子,袄子拿豆绿色的绸子滚边作镧,头上簪了支虫草花缠丝金钗,一看便知是家里不缺钱的娇主儿。
显金略别过眼去。
中年人脸色铁青,目光向东南角探了探,却见那东南角早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