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向来对这个嫁到府上的姑母很敬畏,瑟瑟缩缩着应付。
叔祖母见状,便缓和了语气,“来,你同姑母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儿媳?”
母亲看了一眼他,期待道,“芒儿如今考进宣城府的医官,一月有三两银,医坊还会分一间小室给他……这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以芒儿的医术,便是知府、同知也看得!往后做什么也便利!”
叔祖母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既如此,我想要能干、端庄、读过书、能识字、会算账,内能相夫教子,外能出得厅堂的儿媳,也不为过吧?”母亲看着叔祖母的脸色说话,“再好一些,姑娘需得容貌秀丽,身量不能太矮,娘矮矮一窝,我儿在白水镇……”
母亲眼里有隐含的骄傲,“您看看芒儿,在整个白水镇,便也找不出一个与他相似的郎君了。”
叔祖母颔首,“我自是清楚芒儿的优劣,若非芒儿是我瞿家最优秀的儿郎,这门亲事我也不敢开口。”
母亲肩头又瑟缩回去,“陈家的姑娘当然是好的,便是看在陈二郎的份儿上,也是我们高攀,只是……只是……”母亲一辈子与人为善,实在说不出“小娘养的”四个字。
叔祖母了然地拍拍母亲的手背,“来,我们来顺一顺你的要求——要读过书的,要相貌好的,要脾性佳的。单这三点,你在白水镇,可有瞧得上眼的姑娘?”
母亲为难看过来,“若有,芒儿也不至于十六还未结亲了。”
“那便是了。你想要的姑娘,宣城是有的。”叔祖母寡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熊知府家的侄女,恒记纸铺的长女,盛昌升银号的幼女……还有通判膝下的姑娘今年也十五了,刚行了及笄,陈家还送了两担珊瑚去……这些姑娘我都见过,你见了一定喜欢。”
母亲眼睛一亮,随即立刻被叔祖母的话浇熄,“可你想想,这些姑娘,咱们攀得上吗?在宣城,芒儿有屋业吗?有田地吗?有家丁吗?有品阶吗?拿得出多少聘礼?家底有多厚?在白水镇议亲,也看家里,但更多看郎君的人品吧?在宣城,大地方,看家里多过看人品。”
叔祖母拿出手来给母亲算盘,“你要会读书,就要有家世,寻常温饱怎可供得起女子读书?你要相貌好,就要姑娘不挑不抬,才能养出杨柳腰、白玉盘;你要脾性好,就要姑娘家庭顺遂、无灾无难……你自己想想,人家为什么要选择芒儿?”
他如坐针毡,截断母亲含在喉咙的后话,径直问道,“您说,这位贺姑娘很能干?”
叔祖母十分自信点头,“家里家外,读书识字,算账营收,我从未见过比她更能干的姑娘。”
“样貌呢?”瞿秋实知道现在不是玩虚的时候,直截了当地发问。
叔祖母浮起一丝笑意,“你若有心,便来见上一面,不好的人才,叔祖母是不会说给自家人的。”
他来了。
他很满意。
贺姑娘样貌秀雅,身量高挑,四肢纤长,最难得的是,素面朝天亦有粉腮红唇与亮齿乌发,双眸清亮,皮肤光洁白润,是个很健康也很漂亮的姑娘。
特别是那双手,十指纤纤,连指甲盖都透着月莹的光亮,骨节极小,直愣愣的,如青葱,如芦杆。
一个漂亮的能干人,比只知风花雪月的深闺小姐,更能戳中他的心扉——那些姑娘说话柔顺,眼波流转,若与之调笑一二,便十分含羞带臊,但若论起经纶算数,便如无脑之蚯蚓,无趣无趣。
他确实很满意。
更何况,娶贺姑娘,还有附加的价值。
她在统管陈家。
就做客的这几日,陈二老爷有心无力,陈三老爷有力无心,陈家长房二郎君很明显走的仕途,陈家三房的三郎君、四郎君暂且没有冒头。
若是他们成亲,贺姑娘保不齐还能做陈家的掌舵人。
这可比直接娶陈家的姑娘,划算多了。
瞿秋实抬眼再看显金忙忙碌碌的样子,嘴角不觉含起一丝笑——漂亮、能干、有价值,他确实很喜欢她,他也会努力让她也满意这桩亲事的。
“姐姐,您别忙活了。”
瞿秋实温笑着,为显金撑起那把丁香油纸伞遮阳,“我明后两日,把后两月的沐休一并请了,专为陈记坐堂三日,不拘店子作坊里的伙计,甚至宅子里的婆子妈妈、姐姐妹妹都来看看。”
显金自然称好。
第一日看诊,显金全程陪同,顺道对着册子将人认了个遍。
灯宣作坊熙熙攘攘的,惹得旁边好几家店子都探头来打听,听说陈家请了给府衙通判瞧病的大夫来坐诊时,无不羡慕道,“……什么叫好东家!陈家真是个好东家啊!”
小曹村伙计着急回去,便排在第一日看诊。
结束时,天已半黑。
显金与瞿秋实,一左一右走在灰墙下,说说笑笑着,谈论起南瓜花裹面糊糊又好吃又清热。
刚踏进陈家宅门,便见陈笺方单手捞宽袖,立于影壁之后,略弯腰,聆听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