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真行知道这是事实,但当时主持欢想实业工作的柯夫子却坚持不妥协,要求欢想实业下属所有部门都要坚决实行工资月结制。
他老人家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当地有很多人都缺乏良好的习惯,比如不会为长远考虑、对未来缺乏规划、对各种事情没有分析与预期,那就要让他们养成这种习惯,而不是纵容他们不去做出改变。
各种补习班和培训活动也要加强这方面的宣传教育,欢想实业的招工规模可以逐步扩大,先吸纳与鼓励那些愿意也能够培养出这些习惯的人,直至形成主流。
如今在非索港,已经没人会对工资月结制度感到意外了。而瓦歌矿业一直就实行工资月结制度,虽然有黑帮控制矿工抽水、工人在矿区吃住不花钱等多方面因素,但也算很不错了,至少省了工作组的不少精力。
但是这里的矿工群体,仍然保留着很多当地由来已久的恶劣习气,瓦里希说他们大部分都不是好东西,其实也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而且从另一方面看,就华真行亲眼所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谈不上有多么吃苦耐劳。这里的工作条件和环境虽然艰苦,但大部分人的工作量和工作效率,远远无法与那些东国援建工人相比,至于精神面貌和思维方式,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事实如此,华真行对这些情况的了解要比瓦里希深刻得多,但是他的回答却让瓦里希很惊讶,瓦里希抬头道:“那么您又是为了什么?”
风自宾再度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上善若水吗?”
瓦里希:“我没太听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什么叫上善若水吗?”风自宾又问了一句同样的话,但这回换成了汉斯语,而刚才他们一直在用兰西语交谈。
由于文化的差异,东国的传统思想经典,很难准确地翻译成罗巴语系表达,也难怪瓦里希刚才没听懂华真行想说什么。
但罗巴洲也有一批出色的大思想家,曾尝试着翻译过不少东国语典籍,留下的主要是汉斯语版本,所以华真行改说汉斯语了,就直接引用了这些经典的译文。
问完这句话,他也没等瓦里希回答,从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转过身背手望着窗外的夜色道:“我小的时候,启蒙读物除了那些描述各种人间美味的连环画,所读的第一本书就是《老子》……”
《老子》是什么书?瓦里希不知道,但眼见勋爵阁下显然想抒情,他也很知趣地扮演好一名聆听者的角色。
这栋五层的办公楼,是这片矿区的制高点,而瓦里希的办公室就在第五层,宽敞的落地长窗前,拥有这一带最好的景观视野。
风自宾站在窗前,似是在自言自语:“我那时并不懂书中的道理,只是把它背了下来,认识其中所有的东国字。直到这几年我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但还远远称不上完全明白,也许将来还会明白更多吧。
上善若水,并不是《圣约》中的神发动的那场大洪水,名为毁灭罪恶实则毁灭一切,认为自己可以随意生杀予夺。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是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于我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德行?行符于道,是以有德!
你认为我对那些矿工们很好,在拯救他们。而你了解他们之后又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拯救这样的人?其实于我而言,真正的问题不是谁值得拯救,是应该以什么方式去行事。
他们是么样的人,并不改变我所追求的道。
就像我们不可能要求所有的受害人都是完美的,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被欺压者都是良善之辈,但这改变不了他们使受害人、被压迫者的事实。
我并不是在拯救他们中特定的某个人,我甚至亲手干掉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我在意的是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至少我从小就明白一件事,它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在这里说的世界,重点并不是日月星辰、天地万物,而是我们自己。
有一句话我曾琢磨了很久,那现在也没琢磨透。‘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什么事既是我的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既是我又不是我?
如果我不做今天这些,好像也不会妨碍我成为一个大资本家,但会妨碍我成为你、成为他们,所以我今天才会以你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我无所谓外面的人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会带着牛奶和饼干,特意找一群当地小孩去拍照合影。这个世界的改变就是我的收获,因为我就在其中。”
瓦里希越听眼神越迷糊,也不禁陷入了深思,有些话他没太听明白,但有些意思他还是听懂了。
华真行这番话是有感而发,或许只有在这样特定的场合,他才会有这样一番自问自答。他并不完全是解释给瓦里希听的,更主要是解释给自己听的。
假如瓦里希清楚眼前的勋爵阁下真正的身份,或许感触更深。欢想实业和新联盟的高层,大多知道华真行做了什么,可是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听说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