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桑塔夫人的声音俏皮得有些诡异,让我不由得心慌意乱,“让作裁缝的姨妈给她缝制一件合适的婚纱,再顺便置办些嫁妆,过一两个月就回来,您看这样的理由合不合适呢,先生……”
那一晚,用“逃窜”来形容我离开宾克先生商店时的惊惶动作,真的一点也不过分。
惊变与送别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时间”这个概念是我们永远的死敌。当你慨叹年华易逝,期望时间之河流淌得稍微缓慢一些的时候,却发现在你身边咫尺之处,他奔流如泻,让你遮挽不及。而偶尔当你焦躁万分地期待它稍许加快流逝的速度时,它却又像冰冻的溪水一样,忽然停滞在某个惊人的梗点,在你面前树起一道冲天巨浪,让这一个时间点成为你一生、甚至整个历史都为之凝滞的转捩点。
按照路易斯殿下的估算,最多只要有大约半个月时间,卡莱尔将军就会带领着原本直属于他的温斯顿第六军团靠近里德城,然后在五天时间内,里贝拉伯爵的第十三军团也将在里德城下与我们会合。只要与忠诚于他的军队相连,殿下就仍然还是那个兵锋沙场上不败的军神,那时无论达伦第尔王子还有什么阴谋诡计,都很难再直接对殿下构成威胁了。
我焦急地盼望着这半个月的时间快些过去,在这段日子里,每一个瞬间都像一年那么难熬。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把时光变成折页的书本,让我把这十余天的时光一并撕掉,消除中间发生任何意外的微小可能。不知为什么,尽管从宾克先生和抵抗组织那里传来的消息都风平浪静,可我老是觉得心绪不宁,似乎能够感觉到在这世上我所无法洞悉的某个角落,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它将给我们的计划带来措手不及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次,时间梗塞在弗莱德离开里德城的第九天黄昏。那是大陆公历1463年的7月17日,一个注定发生转折的日子。从在此之前的时光中涌来的滚滚历史沿着这一天已经编排好的轨道转过一道激荡的折线,而后向着命运的中途汇聚流淌。
那天下午,商人宾克给我送来了一套我定制的连身皮甲。他再三向我道歉,告诉我因为裁缝的疏忽,在铠甲左胸内衬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瑕疵,因此只收我半价。如果我感到这点瑕疵对我的行动有影响的话,可以宽限他几天时日,让裁缝重新给我缝制。
我谢过了他的好意,捧着皮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关上门,我就立刻拉上窗帘,转身撕开铠甲的内衬,在里面摸索着。很快,我从那里摸出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赫诺尔陛下驾崩,消息两天后传到里德”。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吓得我几乎我拿捏不住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尽管我们一早就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它比我们的预计提前了差不多整整二十天,我们的许多部署还没有就位。我们都清楚的是,两天后,当这个消息传到姆拉克将军的耳中,我们最后了断的时辰也就到了。
我将这张纸条贴身藏好,又喝了口酒定了定神,尽可能不露声色地走出房门,走进殿下的书房。
殿下红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字条,就像是要透过它看亲生父亲的最后一面似的。他拼命克制住悲伤的情绪,狠狠地咬住嘴唇,将痛楚的哭泣声咽回喉咙中。晶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又始终无法突破眼睑的堤防。
我失去过自己的父母,我能够明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悲痛。虽说我们总能在市井传说中听闻帝王世家的亲情寡薄,但起码对于路易斯殿下来说,每一个亲人都牵动着他最敏感脆弱的神经,甚至包括一直阴谋迫害他、想要取代他王位继承权地位的弟弟。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几乎想要跪下恳求他,求他大声号哭,痛快地把自己的伤心宣泄出来,而不是用这种摧残灵魂的沉默折磨自己。
在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呆着,直到疲惫淡薄了他的哀思,直到时间麻木了他的忧愁,让他能够平静地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时候无论用什么样的尘世杂务来搅扰他都是残酷的。
而我却必须硬下心肠做这样一个冷酷的人。
“殿下,请您节哀。比起……”我想说对他说比起为死去的亲人悲伤,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抛却一切沉重的义务和责任,从纯粹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感觉再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儿子追忆自己刚刚去世的父亲更重要的事了。
“……事情有了这样的变化,我们是不是应该提早做好应对的准备了,殿下?”我改口说道。
殿下木讷无神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中毫无往日温柔智慧的光彩,就犹如一个半死的婴儿在乞求我的怜悯。我犹豫了片刻,终究责任感占了同情心的上风,硬起心肠,继续催促道:“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殿下,情况紧急,请您即刻下令。”
终于,殿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默然点了点头:“按照我们的计划,提前作好准备吧,基德先生。对不起,请让我一个人呆会,我只想一个人……”他的声音干涩得发紧,就好像胸口淤塞着一大